下午,只带了彩色的本子和笔。坐在木椅子上,眼前是一片绿色的小山坡。草色青葱,细长高挑,只有狗尾草毛茸茸的把山坡装点成花白微秃的中年男人。
来的路上,一片干枯的叶子直喇喇落下来。不经意的路途上,有多少片枯叶不经意地落下来呢?要是能把那些落叶时刻的我统统记录下来就好了。
有没有一种衰老,能像落叶那么柔弱?
我记得念中学的时候,我也会坐在安大鹅池边的小草坡上,草地时常是湿漉漉的,不坐久了到不能发现。草地的湿气一点一点渗进裤子里,皮肤和土地之间好像渐渐没有障碍了。我坐在小草地上,看天鹅潇洒地游弋,一副悠然自得又有些无聊的样子。
那时候我也会把漂亮的笔记本放在膝上,试着写一写正在发生的事情。写不下去的时候,看见天鹅一家游到岸边吃饭了,又看见吃饱饭的它们一起游到湖中心,回家了。我也就拍拍裤子上的草渣渣,回家去了。
老实说呢,那时候的我其实根本就没有写过几行字呀。主要的时间都用来发呆和什么都不做。看着沉默的天鹅,我的脑袋里仿佛也有一个不大的湖,一圈一圈的涟漪变大,变大,又变小了。
什么都不做一开始还是挺难的,总要想点什么来打发时间。不过现在倒是很容易了。现在,我最爱的事情之一就是什么都不做。什么也不用想的时候,我就好像那群天鹅,心不在焉地浮着水。
那会儿,我会做很多贴近自然的事情。比如假装自己是一截树桩,杵在地上一动不动,迫切地幻想着聪明的小麻雀也看出我这棵树,然后飞到我肩上。可是期待的同时也很害怕小鸟会来啄我,或者不小心落到我的耳朵上——耳朵太软了,似乎不能支撑它们。不过事实上呢,却是一次都没有小鸟落在我身上。顶多有几只好奇又大胆的,转动着它们的小脑袋和小黑眼睛,莫名其妙地看着我。
它们大概觉得我是很奇怪的人吧?我还很喜欢躺在草地上,或者光着脚丫子在草地上手之舞之足之蹈之。有一次,我躺在了,棵巨大无比的松树下面的草地上。
那棵松树特别巨大,最末的枝桠几乎要紧贴地面,我弯着腰才能钻进去。它那段没有树枝的树干真的特别短,好像卖棉花糖的挺着大肚子的短腿叔叔,威风却不凌厉。
在外面的时候,感觉松树下黑乎乎,好像神秘又危险。但钻进去的时候不由呼一口气,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,空间小小的又很宽敞。草地上铺满了一层层的松针,大概是多年没有清扫过了。不过正好,软绵绵的,跟沙发垫子差不多。
踮着脚尖,用鞋子掀开一点儿来看,有墨绿色,黛色,翠绿色,还有枯萎了的花瓣的颜色。
我低眉垂眼地细声说了一声“打扰你了!”才放心的坐了下来。
抱着膝坐了一会儿,也分不清是多久,只觉得外面的一切都离我远去了。大概正是喧嚣褪去的感觉。有过了一会儿,觉得脚底有些麻了,索性平躺下来。睁开眼,看到的是密不透光的松树的手臂,阳光简直成了配角,还被殷染出一圈墨黛色。
我好像冬眠的松鼠,钻进了精心布置过的树洞,眼睛闭上就可以开始冬眠。
外面其实有很多声音,或近或远,远了又近,近了又远去。但这都不是我听见的声音了。
我听见的是小甲虫窸窸窣窣从我身下的松针里钻出来的声音。它们懊恼地推了推我的手指头,请我给它们让让路呢。
离开松树的感觉,很像宇航员再一次打开舱门。眼前的世界有点陌生,明明又很熟悉。看了看天色,忍不住要感慨:原来我离开这么久了呵!回来的时候,天都黑了呢。
总之呢,童年到少年,一直生活在城市的我,只能躲进一棵又一棵的松树,还真是一个遗憾呢。再小一点的时候,和小伙伴在树丛里跑来跑去。什么样的树丛呢?不过是小区住宅区和围栏间种的一排杉树。杉树高大笔挺,是我的男神哦。我从一个台阶欢笑着跳下去的时候,还不幸落在了一坨狗屎上。我很沮丧,不过想到小狗跟我一样喜欢这排杉树,就不由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,遇到知音的安慰。
在高大树木下奔跑蹦跳的小孩子,真的是无忧无虑的呵,如果只给我一分钟回到小时候,我就要用这一分钟在树林下奔跑。我知道跑着跑着我就会长大,长大了我就停下脚步,坐在树下大哭一场,然后捡一片叶子走掉。
这就是我面对一片长满青草的山坡所想到的了。暂时,就这些啦!(汪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