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时,家乡的院里,有一棵梧桐树。岁月带走了它身上的痕迹,只有那越扎越深的根和越来越繁密的叶子才能让我想起儿时。梧桐于我,便是我于儿时。
春意盎然,老院的梧桐抖去了浑身的素白,化出了点点新芽。每到这时,爷爷便会在梧桐树下树两根杆子,再架几条铁丝,一个天然的晾衣架便形成了。爷爷从屋里扛出厚厚的棉被,走到架下,那沉重的过时的被子几乎罩住了爷爷佝偻的影子,几步一个踉跄,一步一个弯腰,终于把被子给搭在那细细的铁丝上。被子是红锦白边,那红锦布上的图案早已褪了层颜色,磨得出了毛。爷爷拿出木棍在上面敲打,“啪啪”的声音震得梧桐枝桠都跟着乐,不经摇摆着手臂,与漫天春色,满树碧绿,成一道靓丽的风景。
夏风过境。八月酷暑,燥热难耐,梧桐的叶子都打着卷,归缩在阴凉下。白天虽炎热,可夜晚却又凉爽得不得了。奶奶从屋里扛出凉床,放在梧桐下,我便躺在上面,肆意舒适。夜晚宁静,我甚至能听到梧桐树叶伸展躯干的声音,伴随着风声,“沙沙沙……”才晓得纳凉的惬意。把家里老旧的收音机拿出来,拉出长长的天线,放在地上,里面传来拉长了音调的京剧。虽不明白,但并不妨碍我的乐趣。有时奶奶也会给我讲几个故事,那满了的沟壑里溢满了安详,徜徉着智慧,宛如高大的梧桐,在岁月里静静流淌……
秋高气爽。梧桐终于换上了一身金黄。晴朗的秋日里,阳光从金色的梧桐叶间洒落,地上形成细碎剪影,斑驳于老墙干燥的表面,和着地表纷乱的泥土。屋檐下,有奶奶铺的一层满满的红辣椒。妈妈爱吃辣,奶奶便亲手为她做辣椒油。远远望去,那一地火红,仿佛一地浓烈的火,将整个院落都烧得暖和起来,洋溢起来,再没有一丝寒气,只留下满心的温暖。金色的梧桐叶也不甘示弱,片片从枝干上飞身而下,翩翩起舞。阵阵秋风掠过,掀起一方金雨洒满了整个世界,与火红交织,成为一幅色彩浓烈的风景画。
冰雪飘零,梧桐也只剩下枝干。放眼望去,满地的白茫茫,只有几点枯瘦的树枝瑟缩着身体,而爷爷则会拿出家中的那把用梧桐枝做的扫帚,摆动着,不多会,梧桐树前被清理出一大片空地来。四周的雪越堆越高,白花花,浸着凉。总是想“梧桐的根在地下受不受凉?”想来,是不会的。地下的枝枝蔓蔓,宛如一张大网,网住的是故乡的土地,网住的是我的儿时。
眼前正是春暖花开时,不禁将思绪飘到家的方向。素来勤快的爷爷是否又出来晒被子了,他的脚步还踉跄吗?再过几天,奶奶搬出凉床在梧桐下纳凉了吗,她的眼角是否又多了几丝细纹?家里还有秋时做的红辣椒油吗,是否还是那红彤彤、辣油油的?院子里的梧桐可发出新芽,可还是那般繁密?
梧桐树下,一家人走过了春华秋实,度过了漫载时光,和和美美,平平淡淡,去除的是浮世的繁华,留下的是沉淀的安宁。它代表着老院的青瓦,承载的是乡土的厚重,氤氲着家的味道,是我儿时的回忆。
叶落了,又发新芽。儿时已去,便不再回来。而那些记忆里的旧时光,携着笑与泪,苦与痛,永远停在了无人扰梦的国度。多少次,想回到家乡梧桐树树下,纳一次凉,拾一枚残叶,再看那满地火红的辣椒。可是,还有什么比儿时不再更悲凉?也许,只有在回忆里,泛着黄,卷这边,儿时的种种才更加珍贵!(汪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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